冬天的李坑
曾去过很多江南水乡,那儿景区的核心没有住家,狭小的巷子里除了比肩的人群,就是土特产商店,还有油烟滚滚的饭馆,好像人们来了不为别的,就是买土特产,吃饭似的。这种极端的商业化令店主唯利是图,也令人们心浮气躁。既是来到了古镇,就该体验慢条斯理的生活步调,古朴的建筑与人们的淳朴好客。在我看来,江南水乡,从周庄开始,南浔、七宝……开发一个,毁掉一个。导游说,婺源是香格里拉,不贴切,却也有几分道理。踏青不是毁青,但不管防范措施做得如何周到,原生态的古镇依然会在游人的蜂拥之下逐渐走样,失去纯正的味道。古镇命运取决于它所受的关注程度,它距离繁荣的距离,没人关注、远离尘嚣,自然免于破坏。发现香格里拉的洛克没有错,住户没有错,游人也没有错,只是在现实中,大家都能遵守“不带来什么,不带走什么,不改变什么”,就好了。比起水乡,这里的桥更密集,往往几步就有一架,不过不是考究的石拱桥,而多是水泥桥、木板桥。拱桥只有主干道上才有,还不是块石砌的,而是以砖为拱,石板为面。有的桥下还有一个大网兜,里面养着几尾荷包红鲤,估计待客用的。看了几座李氏人家的旧宅,不知是修旧如旧了,还是压根就没有修缮,已很破败了,但格局、摆设、细节方面还都展现着几百年前主人的小有成就。比起那几进门深宅大院,这里的小巧精致更给人一种家的感觉。山水画、楹联、木家具、花灯、瓷瓶,都能引起人们的兴趣。徽派建筑的大堂上方都有一口天井,冬天屋里不能积聚热气,墙高巷深,光靠天井采光又不好,因而站在里面又阴又冷,所以我也不应导游说什么“一两木屑一两金”而驻足欣赏了,拍了两张照就出来了。武状元李知诚故居后院有一株八百多年的紫薇树。因为遭过雷劈,紫薇树又干又小,身上光溜溜的完全没有树皮包裹,和身材高大健硕的“同龄人”相比,人们还以为是个幌子呢。不过,夏天一到,它照样能开出粉色的花来,花期长达三个月,因此紫薇花也被称为百日红。这株紫薇还有一个特点,就是只要轻轻用手指摩擦树身,整株树都会颤动起来,树枝上有树叶的话还会发出沙沙的声响。人们便据此称之为痒痒树或会笑的树。紫薇树边有一池五米宽的方潭,水不深,却泛着青蓝色的光。池中有四五十尾鲤鱼,有荷包红鲤,也有个头大得多的黑色鲤鱼。它们贴着池底,聚作一团,一动不动。青瓦飞檐与紫薇婆娑的身姿倒映池中,互成掩映,更托显出鱼的可爱。不负责任的景区讲解员至此就转身而去了。我们以为就这么完了,也跟着原路返回。半路上,导游把我们截了下来,说,跟我走吧。我们又离开讲解员,老老实实地尾随导游再次钻进了李知诚故居。千年紫薇左后面有一扇门,出了门就是蕉泉。蕉泉是一眼出水量很小的泉水,看上去脏兮兮的,但因为李坑史上最旱的一年,村里所有的河水井水都干枯时,蕉泉成了全村人的救命水,所以地位很高。至于名字的由来嘛,我想是旁边有一丛芭蕉的缘故吧。蕉泉边有一条登山道,能上到村后的小山上。小山也就三十米的样子,站在上面正好能俯看到清晰的李坑全貌。那一座座昂扬头颈的徽派建筑,还有脉脉远山,此刻都沐浴在夕阳金色的余辉中,而河流与深巷,则已开始在黑暗中昏昏欲睡。临河的石板路上,没有了熙熙攘攘的人流,只有三三两两的村民们还表演着生活剧。下山的路很缓,两边的菜地里还散落着鞭炮的红屑,几只草鸡正翻弄着松土。在这里我看见了面朝大众的临河建筑的背面。没有红灯笼的装点,只是一堵斑驳的粉墙,发霉了一样。在春雨中,它们背上的瘢痕会更加乌黑,这就是历史的痕迹吧。出了李坑,我们回到了紫阳镇。“紫阳”两字取自朱熹的字,让这座因旅游而新兴却历史悠久的县城更具文化底蕴。文公路(就是朱文公朱熹,其实这位理学大师长于闽,仕于闽,其学称闽学,其门人也多为闽人,说起来和婺源关系不大,但婺源、徽州还是将他顶礼膜拜,引为徽州的骄傲,看来古人对籍贯看得尤其重要)是婺源的主干道,宽阔笔直,两侧林立着宾馆饭店。饭店大多歇着业,我一连走了两个街区才找到一家像模像样的餐馆,吃了几道正宗的特色菜(里面的服务员开始笃笃悠悠的,后来面对年初二如潮似海的游客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,就差用脑袋端菜了)。